【自译】天之少女OST特典短篇小说——《彼女からの手紙》 翻译:兔耳茶 该小说为游戏正篇的后日谈。未通关游戏慎入。 LZ的译文致力于避免翻译腔,不可能字字对应,介意勿看。 --------------------防剧透-------------------- 希望你能找到我——真正的、我。 向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天,色羽一回到家便窝进房间,把自己闷进被子里。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所言所行有多么令人害臊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但她还是认为自己必须对侦探先生说出这句话,不然一定会后悔。 色羽紧抱着荞麦壳枕头,横躺在床上。过长的黑发贴在脸颊上。 第一次遇到侦探先生时,她的头发过于蓬乱,用梳子都不一定梳得通。 而现在,尽管色羽也没特别去打理过,那一头乱发已经变得乌黑秀丽。 这头秀发也是遗传自亲生父母的吗?色羽的脑中也会闪过这样的念头。 自从察觉到自己是养女后,她开始习惯于把什么事都往这方面想,所以总是闷闷不乐的。这也是她之所以会去拜托侦探先生的根本原因—— 谁知侦探先生最终还是没有接受自己的委托。——不,并非直接回绝。 那时,他的脸上露出了有苦难言的神色。老大一个人了,却紧抿着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色羽不明白侦探先生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听过色羽的说辞后,侦探先生告诉她,她应该先跟父母好好谈一谈。 如果这样能行得通我也不必大费周章了,色羽心想。 侦探先生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声,苦笑着告诉她,自己曾经接到过相同的委托。 原来还有其他人在想一样的事情啊。这既让色羽有些吃惊,又让她对那个委托人产生了些许亲近感。听说战争年代有很多无依无靠的孤儿。那个委托人现在该是几岁了呢? 听侦探先生说,他虽然接受了那个委托,但没能好好完成它。他的介入将身边的人也卷了进去,还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想重蹈覆辙。 色羽也不希望养育自己至今的父母难过。毕竟她前不久还以为他们是自己真正的父母。即便现在知道了真相,他们依旧是色羽重要的亲人。 “怎么可能直接问嘛。” 色羽缩在被子里喃喃自语着,全然不顾身上的制服被弄得皱皱巴巴的。 自那之后,色羽发呆的时候变多了。 学校的课程听不进去,被老师点名也答不出问题。对向来是优等生的色羽来说,这是极反常的行为。 毕竟她现在整天想心事,在家也没法好好预习,会变成这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但色羽的同学似乎并不这么想。 “你怎么了,小羽?” 午休时间,色羽的青梅竹马——春花向色羽问道。她揉弄着趴在课桌上的色羽的头发,在色羽前面的座位上坐下。 “嗯……在想事情。” 色羽微微抬起头,答道。春花亲昵的笑容近在眼前。 “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是的话你打算怎么样?”色羽随口反问。 “也不怎么样啊。”春花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继续说道:“既然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说明你一个人也能想法子解决,不是吗?” 听她这么一说,色羽再次意识到原来自己身边就有位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谢谢你,小春。” “我是没懂你为什么要道谢啦……不过,你打算怎么办?”春花问道。“你的确是有烦心事吧?” “嗯,不过不是因为恋爱。”色羽抬起脸说道。 她理了理贴在脸颊上的发丝,开始为下午的课程做准备。 “我自己都没理清头绪。所以就算想找人商量,也说不清楚。” “嗯,这样啊”春花点点头。“那还是下次再谈吧。谢谢你告诉我。” 目送春花回到座位,色羽在心中轻声向她说了声谢谢。 正因为两人曾一起跨越过困境,所以色羽深信她们之间有着牢固的羁绊。即便无法用言语准确表达,对方也能理解自己——她们之间有着这样的信赖之情。 下午的课程顺顺利利地过去了。没预习的地方自然听得很艰难,不过也算是勉强混过去了。 放学后,色羽一如往常地与春花一起走。但今天,两人回去的方向与平时不同。校门口发车的巴士的目的地是吉祥寺,沿着五日市街道向东行驶一会儿就到了。 “之前来这里的时候发现一家不错的店。” 两人在车站前的巴士站下车后,春花牵起色羽的手迈开步子。 路过还在建造中的巨大拱廊的正门,往口琴横丁的方向走去。穿过狭窄的街道,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条祥和的小路,春花说的那家店就坐落在小路旁。 时髦的招牌上写着咖啡厅『月世界』这几个字。 “是这家吗?”色羽询问道。 春花点点头,推开店门。 叮铃——随着门铃的一声脆响,店里流淌着的唱片声在两人的耳边响起。 色羽一开始猜这里是爵士乐咖啡厅,但店里的装潢看上去更像是酒吧——虽然色羽并没有去过酒吧。 “欢迎光临”柜台后方的女性招呼两人。 女性头发很长,看上去个性沉稳。 “这边坐。”两人在女性的带领下坐了下来。 色羽看了看摆在桌面上的菜单表。原来这里不只有咖啡,还能点小吃。 “这里的招牌菜是什么?”被色羽这么一问,春花默默地看起了菜单。 “你该不会也是第一次来吧?” “当、当然啦。”春花似乎有些紧张,声音微微颤抖着。“这种不良少女一样的行为,当然是第一次啦。” “樱羽女子学院的学生从以前开始就经常会光顾这里的。” 两人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那位女性满面笑容地端来了冷水。 “真的吗?”色羽问道。两人上的樱羽女子学院的校规是出了名的严,她们从没听说过学校出过这样的学生。 “嗯,真的,经常来的人是——”女性望向色羽,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面对色羽的疑问,女性答了句没什么,便开始为两人点单。 “请给我们来两杯咖啡。”色羽连春花的分也一起点了。她们身上的钱不够点蛋糕和点心。 “好的,请稍等。”女性笑眯眯地回到柜台后,春花深深松了口气。 “谢啦,小羽。” “别客气。” 春花看似大胆随性,但其实从小都是保守消极的性格,每次一发生点什么,出手相助的总是色羽。 不过色羽从未因此而感到厌烦过。她很高兴春花能依赖自己,而且她自身也常常依赖着春花。 想让春花为自己分担的事——对了。春花想必是因为看到自己最近消沉的样子才会邀请自己来这里的吧,现在正是该依赖她的时候了。 “我说,小春……”“嗯?”春花抬起头,与色羽四目相对。“啊,等等说。店员要过来了。”春花打断色羽。 “久等了”女性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将咖啡、砂糖壶和牛奶放在桌面上。醇厚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个,我们应该只点了咖啡啊……”看到女性又将两个盘子摆到桌上,色羽诧异地向她说道。 “这是给学生的特别福利哦”女性边说边把一口大小的闪电泡芙盛进盘子。 “谢谢。” 从泡芙的巧克力衣下可以隐约看到雪白的鲜奶油。 “请慢用”女性一离开,春花便立刻将砂糖壶揽了过去。她似乎挺怕苦的,总是要加大量的砂糖进去。 色羽一边观察春花,一边啜了一口咖啡。热而苦的液体滑过嘴唇,在舌头上停留了一会儿,淌进了喉咙。虽然色羽还不太懂咖啡味道的好坏,但这杯咖啡一点都不涩口,口感非常滑醇。 “我奶奶只喝日本茶……”春花发起了这样的牢骚,但其实色羽家也差不多。她们俩都生在农民家庭,家庭氛围与时髦入流完全不沾边。 “嗯,好喝。”春花喝了一口放入大量砂糖的咖啡,笑着说道。 色羽点了点头,心想:你那杯味道应该和我这杯天差地别吧。 春花伸手去拿闪电泡芙。这泡芙应该是店家手工制作的,每一块的形状都有点儿不一样。“那块给小羽。”春花为自己选了块明显小一圈的泡芙。 “不用跟我客气的啊。”她似乎是打算把大的那块让给色羽。 “啊,不是。只是因为咖啡太甜了,我想控制一下糖分摄取。”春花吐了吐舌头。“你这放得也太多了。”色羽也苦笑了起来。 色羽拿起春花留给自己的那块闪电泡芙,拈了一把凝固的巧克力碎片放进嘴里。和咖啡的味道有所不同的微苦和甘甜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之前上课的时候,我不是去拿户籍誊本了吗?”色羽娓娓道来。“看到誊本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养女。” 对色羽来说,要把这件事说出口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虽说春花是她的挚友,但提及这般严肃的家庭问题,难保春花不会想与她保持距离。 但色羽非常信任春花。她们可是曾共同跨越过艰难困苦的同伴。那时也正是因为有春花在,色羽才能勇敢面对绝望的事态,走出险境。 “这样啊。”春花简短地答道。对于如此令人惊异的话语,她也没有表露出丝毫的质疑,看上去十分淡然。 虽然春花的回应轻描淡写,但色羽并没觉得被冷落,反而有种自己被接纳了的感觉。 “其实我家情况也挺复杂的。” 春花苦笑着说道。 色羽不清楚春花家的具体情况,但知道她父母不在身边,平时和祖母一起生活。 “然后呢?”春花平静地催促色羽说下去。她并不是急着想听下去,而是想为色羽制造出能自然而然说下去的氛围。 “我不想让爸爸妈妈知道我发现了这件事,但又想了解更多内幕。”色羽说着说着,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任性。 “所以你才会想找人帮忙调查,对吧?” “是的,但那个人没有答应。我又不会不付钱……” 色羽的零用钱虽然微不足道,但她连新年的压岁钱都攒下来了。这点钱也许根本不足以让对方接下委托,但谁让色羽对侦探的行情一无所知呢。 色羽啜了口咖啡。微微冷却的咖啡苦味也淡了起来,变得更加顺口了。 “要再来一杯吗?”女性店员拿着咖啡壶问色羽。“不要钱。” “谢谢。”女性在色羽的咖啡杯里重新注入咖啡。 “那个,店员姐姐。”春花向店员说道。 “怎么了?”正在补充牛奶的女性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那个,你觉得想问的事情问不出来的时候该怎么办?” “哎呀,是恋爱的烦恼吗?”女性微微一笑。“不是的。”色羽慌忙否认,但这种慌乱的态度反而像是在肯定女性的想法。 “小羽这么漂亮,如果是恋爱上的事 ,那反而没必要烦恼了。”春花笑着打趣道。 “哪有啦。”色羽提出抗议,但春花并不理会。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就不问了,不过……我觉得还是好好谈一谈比较好哦。如果对方是关系亲近的人,就更该如此了。”店员姐姐给出的建议和侦探先生如出一辙。难道这就是大人的思维模式吗? “就算与对方交谈时发生摩擦,也比一个人闷在心里,之后回想起来再后悔要好吧?”店员小姐边说,边端来了新的闪电泡芙。“请用,当然是不收钱的。” “谢谢您。”色羽为店员姐姐的建议和闪电泡芙而道谢。 “有头绪了吗?”春花小声问道。 “不知道,现在还说不清呢……”色羽此时只能给出这样暧昧不清的回答。 色羽一家早在明治时代之前就是农家了。家里的主屋虽然老旧,但建得很是稳固,就连战争时期都没有被烧毁,完整地保留至今。不过,数年前,色羽家把大部分农田都卖掉了。现如今,他们只在家周围仅存的田地里种仅供自家吃的蔬菜。 之所以会卖掉田地,果然是因为没有继承人吗?知道自己是养女后,色羽开始产生了这种想法。父母已经年过半百,开始越来越干不了农活了。色羽从小就开始帮家里干农活,但进了樱羽女子学院后,她得闲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三月的某个晴空万里的星期天,色羽穿着工作服来到田地里。过了一个冬天,经历过冬耕的土都结块了。先色羽一步到了田地的父母正在用锄头耕地。 色羽决定帮忙收拾散落在田地里的石块和木片。她默默地把石块扫到田地外面。 “今年要不就先从白萝卜开始种起吧。”父母正在讨论今年种什么。因为他们只种自家吃的份,所以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色羽想吃什么?”母亲向色羽问道。 “我……”色羽不知自己是否有资格回答,因为她根本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 “怎么了?”母亲端详起色羽的神色。 “没什么。茄子怎么样?去年就是先从茄子开始种的吧?”听了色羽的提议,母亲的嘴扭成了へ字型。“但种茄子就成连作了。最好还是先种其它的。” “那就白萝卜吧。”色羽推选了父亲刚刚提到的白萝卜,反正茄子和白萝卜她都不讨厌,因为家里种的东西每样都很好吃。 “捡到的石块放仓库旁边行吗?往年都是放那儿的吧?”“嗯,是的,不过……”色羽正要提起装满石块的篮子,母亲疑惑地问道:“你看上无精打采的,发生什么了吗?” 篮子跌落在地,石块散了一地。“没事吧?”母亲担心地问道。 “啊,嗯,没事。”色羽开始埋头捡起石块。她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动摇的表情。不想让他们——非亲非故的他们替自己操心。 “你爸让我来问问你的情况。”母亲说道:“他从好几天前开始就在担心你了。你爸他比较木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你。” 听到母亲这么说,色羽笑了起来。毕竟是一直陪伴她左右的父亲,他的木讷,色羽再清楚不过了。 “也不像是感冒了的样子。”母亲摘掉手套,摸了摸色羽的额头。母亲的手虽然凉凉的,但却能从中感受到温暖。“不过啊,你也到了那个年龄,会有那种烦恼也很正常。” “不是那种烦恼。”色羽连忙摇头。虽然她很怕被父母猜中真正的烦恼,但也不想被误会——因为她无法把心事说出口。 “喂——差不多该来帮我了吧。”父亲在田地中央大声呼喊。 “哎呀抱歉,光顾着说话了。”母亲返回了田里。 色羽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能把父母看作非亲非故之人。他们好歹也把自己拉扯到这么大了。 “爸爸,接下来该干嘛?”色羽走向还未耕的那片田地。 “用锄头耕一下土地的表面吧。不用耕得太细。” “嗯,好。”色羽抡起形状扁平的锄头,把父亲翻开的土地耕平。她记得父亲曾经教过她,要耕得松一点,让土壤里保留一些空气。 樱羽女子学园里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和自己一样干农活了吧?虽然近年来氛围松缓了不少,但好歹是东京都内有名的大小姐学校。 “爸爸。”“怎么啦?”父亲抬起头,看向色羽。“为什么我们家地里摘的蔬菜特别好吃呢?”色羽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脱口而出的确是这种问题。 “自己种的东西就是啥都好吃啊。”或许正如父亲所言,自家的蔬菜里包含了收获的喜悦。“可是,我朋友尝了我便当里的菜也都说好吃。”“那是因为你妈妈会做菜啊。”父亲笑着说道。 “可能是有这个原因吧,但是……”色羽偷偷瞥了一眼母亲,继续说道。 “可能是因为我们家不怎么打农药吧。”父亲边翻土边说道:“之前有用过,但卖掉大部分田地以后就不用了。虽然这样容易有害虫,但是我愿意花这些功夫去除虫。” 色羽回想起去年夏天,自己每天都来地里仔仔细细地抓害虫、拔杂草。“原来如此,所以才这么好吃啊。” 色羽麻利地耕着田,被翻开的深色泥土覆满了整个农田。“今天就做到这里吧。”父亲双手撑着腰,边伸展身体边对色羽说道:“谢谢你帮忙,色羽。” “不客气——都是一家人,应该的。”色羽也不往父亲那儿看,边收拾锄头和篮子,边答应道。 色羽拧开玄关旁的水龙头,清洗沾满泥土的长靴。像这样用冷水去洗的话,就会感觉指尖冻得发麻。 就在色羽用毛巾擦手的时候,正在冲洗锄头上的泥土的父亲唤住了她。“色羽啊。” “怎么啦?”正要走进家门的色羽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父亲。 “下次等你有时间了,要不要一起去爬山?”父亲经常在农闲时节去爬山,听说奥多摩、丹泽这些东京周边的山他几乎都爬过了。 父亲从不带上母亲,所以父亲去爬山时,母亲常常会向色羽抱怨父亲从未邀请过自己—— “从山顶眺望出去的那一刻,就会觉得爬山时的辛苦都值回来了。烦恼呀、世间的纠纷这些东西也会变得微不足道,那里就是有这样的魔力。”父亲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峦说道。 “别把色羽也卷进你的兴趣爱好。”母亲从门口探出头,责备父亲:“色羽肯定也会觉得烦人的。” “不会的啦,妈妈。”色羽轻轻拉了拉母亲的袖口,“我之前就对爬山有兴趣了。不过不知道我的体力够不够爬到山顶……” “担心什么,又不是要跟别人比赛。慢慢爬就行了。”父亲收拾完农具,笑嘻嘻地走进家门。 “色羽也快进来吧,有蜂蜜蛋糕哦。”“嗯。” 色羽知道,父亲虽然木讷,但也在以自己的方式鼓励色羽。 “谢谢你,爸爸。”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色羽在心中默默地向他道谢。 樱羽女子学院是初高中一体校,所以从初中升到高中时不需要考试。由于不需要把时间花在复习迎考上,所以第三学期的课程也排得满满当当的。这情况不仅限于三年级学生,二年级的色羽她们也是一样。 “其他学校的学生都已经开始放春假了。”课间休息时,春花向色羽抱怨。这句话被坐在后面的小和给听到了。 色羽是小和最好的朋友,所以小和想一直和色羽黏在一起,可由于碍事的春花总是缠着色羽,她无法如愿以偿。 “以前上小学时,这个时候已经放假了呢。”听到色羽轻快的声音,小和抬起头。色羽的一头长发近在眼前。 “小羽这个春假有什么安排?”春花极其自然地把手伸向色羽的头发。 “可能会和爸爸一起去爬山。不过还没定下来。”“爬山啊。应该还很冷吧。”春花自说自话地给色羽编起了三股辫。毕竟是色羽,一定连三股辫都很合适。但是像这样擅自玩弄那头光泽的长发是很令人羡——是很失礼的——小和在心里默默想道。 “小和?”春花转头向后方的人说道。“那个……被抓着手腕很痛的。” “啊,对不起。”小和松开了刚才反射性抓住的春花的手。色羽的一头秀发又散成了原状。“怎么了?”察觉到异状的色羽向小和询问。 “啊,那个——”被色羽从正面注视着,小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成为同学快一年了,虽然和色羽的关系亲近了不少,但面对面时还是会不知所措。 “啊,难道小和也对爬山有兴趣?”色羽问和。非要说起来,小和其实不擅长运动,如果去爬山一定不出一会儿就会上气不接下气。不过,如果在爬山时陷入脱水状态,说不定色羽会用嘴喂自己喝水—— “我还是更喜欢大海。”不识趣的春花插了句嘴,把正在妄想的小和拉回了现实。虽然要感谢春花让小和有点恼火,但提及大海,和就能把话接下去了。 “那,那个——”“嗯?”色羽疑惑地歪过脑袋。 虽然仅仅是这样的反应就足以让小和欣喜若狂了,但必须得把话给说完。“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春假的时候,要不要来我家玩……?” “住小和家?不是旅馆?”色羽兴致勃勃地接话。“嗯,是神奈川县一个叫逗子的地方,我爸妈也说希望你能来玩——”明明还没跟父母提及过,但小和一时冲动就撒了谎。 “逗子在镰仓旁边吧?好像有点远。”“住下来的话就没问题了。”“但是这样太给你们添麻烦了——”色羽瞄了春花一眼,小和没有看漏这个细节。 “ 没,没关系的!就算两个人都来也没关系!”虽然和想和色羽单独相处,但如果不叫上春花,结果导致色羽不愿意来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如果要留宿的话,得先跟爸妈商量一下才行呢。”色羽似乎会认真考虑。 “小和,我也能来吗?”事到如今,春花才想起来问了一声。“当,当然。”小和只得点头。 “呵呵,好期待呀,小春。”色羽微笑了起来。虽然心中还怀有不知该如何跟父母交代的不安、以及色羽的笑容不是面向自己的不满之情,但光是能看到这样的笑容,小和就觉得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春假的第一个周末。色羽一个人站在东京站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她站的位置就在检票口入口的不远处。站里行人川流不息,色羽好几次被人撞到肩膀。是因为自己穿的不是那身白色制服,而是便服,所以不太显眼吗?色羽不禁在心里纳闷道。 这样一想,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不穿学校制服外出过了,为此,色羽烦恼了很久该穿什么衣服。 再怎么说也不能穿家里最常穿的工作服出去,色羽跟母亲商量了一下,结果母亲给自己买了条新的连衣裙。虽然色羽得知自己是养女之后,就尽量不想给父母添麻烦了,但出去玩的衣服还是得买的。而且替她挑衣服时的母亲看上去格外高兴,父亲也直夸好看,这让色羽稍微安心了一点。 色羽不想妨碍到行人的通行,所以用双手提着那只装了换洗衣服的包。她又环视了一圈站内,虽然来过好几次东京站,但一个人来还是头一回。早知道这样,说不定还是在调布站和春花碰头,然后一起来这里比较好。 人这么多,真的能顺利汇合吗?约好的地点应该是这里—— “色羽!”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声音,色羽被人从背后抱住了,手里的包差点掉到地上。就算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早安,小和。” 小和这次是回老家,所以没有带装换洗衣服的大件行李。她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外套。 “色羽,你好漂亮……”小和沉醉的夸奖让色羽羞红了脸。小和对色羽总是不吝赞美,但由于今天是色羽第一次身着便服出现在她面前,她显得格外痴狂。 “小和也很可爱。”色羽觉得小和把那件外套穿得有模有样的。不过遗憾的是,由于她不懂时尚,所以没法说出具体好在哪里。 “春花还没到吗?”“好像是呢。应该快到了吧。”色羽抬头看了眼检票口上方挂着的时钟,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几分钟。看来只是色羽来得太早了。 “那,那我们等着吧。”和站到色羽的身旁。或许是怕给周围的行人添麻烦,小和贴得离色羽特别近。 “坐横须贺线吗?”色羽望着贴在墙上的路线图,向小和问道。“嗯,虽然也有直达电车,但是在大船站换乘的话会比较空。”听说开往镰仓的电车很拥挤,挤满通勤人士和出游人士。 “新干线呢?”“要是坐了新干线,那就到小田原了。”小和笑了。 “我还没坐过。有点好奇到底有多快。”新干线自前几年开通后,就成了大家热议的话题,不过色羽还没有坐过。 “要是以后有机会一起坐就好了。” 色羽心想,小和的意思是想去旅游吗?这次的行程对色羽她们来说毫无疑问是旅游,但对小和来说只不过是回老家,说不定她就是因此而觉得有些不满足。 “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和你两个人住温泉旅馆——” 正当小和握住色羽的手时—— “小羽!”春花的声音传了过来。和立刻把手抽走了。 色羽感到自己好像听到了咂舌的声音,是错觉吗…… “早,小春。”色羽冲一路跑来的春花打招呼。 春花今天穿着衬衫和背心裙。“很适合你哦,小春。”色羽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看过春花穿便服的样子了。 “小羽的打扮也很不错呢,感觉挺成熟的。”小和似乎深有同感,在一旁连连点头。“谢谢你们。”色羽有种帮自己挑衣服的母亲被两人夸了的感觉,心里喜滋滋的。 “那我们走吧。”小和带头向站台走去。 她一直牵着自己,应该是怕自己走散吧——色羽心想。 三人来到拥挤的站台,等前一班电车驶过后,坐上了横须贺线的首班车。 一上车,三人就占好四人座,将行李放到行李架上。 “色羽,你先坐。”小和催色羽坐下。她怕春花插一脚,所以想等色羽坐下后立马坐到色羽身边。 “谢谢,那我先坐了。”色羽选了四人座里最靠里、与电车行进方向相反的位子坐了下来。小和本想跟着坐下,忽然停下了动作。 色羽身旁的座位也是与电车行进方向相反的。小和只要坐在相反反向的座位就会晕车。她不想被色羽看到自己丢人的一面。 “小和?”背后传来春花的声音。“……没事。”小和只好选择放弃,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春花便理所当然地在色羽的身边坐了下来。 由于横须贺线乘客比较多,所以小和旁边的座位也坐了人。是一位把毛巾挂在脖子里的老爷爷,腿上还放了个小包袱。 “要帮您放到上面吗?”色羽问老爷爷。“那就有劳了。”色羽站起身,接过老爷爷递来的包袱。她是位体贴他人的温柔姑娘。 小和正要起身帮忙——忽然意识到站起来的话会和色羽撞到一起。四人座的座位空间十分狭窄。即便如此,小和还是站起身,扶住色羽。她一只手帮忙抵住行李,另一只手扶住色羽的腰。 色羽的腰肢比外表看上去的还要更纤细,没有一丝赘肉,身体又软又温暖。 “……那个,小和。”色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虽然很感谢你扶着我,可是有点痒呢。”色羽面色潮红地向小和说道。 “对、对不起。”小和结结巴巴地说着,坐回了座位上。 就在色羽把老爷爷的行李安置好,坐下身的同时,列车发车了。 “人一多就有点热了。”春花啪嗒啪嗒地用手扇着风。虽然还没热到渗汗的程度,但三人穿的比较厚,所以才会觉得更热了。 小和感到从刚才开始便时不时碰到的色羽的膝盖好像也变热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啊,对不起,小和,总是碰到你,让你不高兴了吧。”察觉到小和坐立不安的样子,色羽往后坐了坐。 “完、完全没有这种事的,所以你就保持原位……”小和一着急,竟用膝盖夹住了色羽的腿。“啊,嗯……”色羽点点头。 这样说不定比坐在她身边更加幸福。尽管春花从未在意过,但小和心中油然升起了对春花的优越感。 列车经过品川,驶向蒲田。窗外的景色也从高楼大厦变成了乡间矮房。 “小和有坐过飞机吗?”春花边看窗外,边向小和问道。她现在应该正看着羽田机场。 “没有,不过我妈妈坐过几次。”小和的母亲不只坐过国内的航班,还去过欧洲和美国。 “欸,她是不是很忙?”色羽如此问道。“没事,她平时都在家里无所事事着呢。”不能让色羽担心。 “她是做什么工作的?”被春花这么一问,小和才猛然察觉到,她还没对这两人说过自己父母的事。春花姑且不提,小和先前就认为有必要对色羽说明自己父母的情况,但一直没有机会。 “……那个,就是……”小和不知道该如何说明。 “啊,不方便的话就算了——”色羽见小和欲言又止的样子,连忙帮她打圆场。但之后两人就会见到父母了,而且小和本来就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打算。只是……虽然不难说明,但怎么说呢——挺叫人不好意思的。 “……姑娘们。”听到身旁传来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小和转过头。是坐在旁边的老爷爷在叫唤她们。 小和以为是她们太吵闹,打扰到了老爷爷,刚准备道歉,老爷爷就将一个纸袋递了过来。 “吃吧。”里面装的好像是仙贝。 “谢,谢谢您。”小和擅自认为老爷爷是有意在为自己解围。 色羽和春花也从老爷爷手里接过仙贝。“您坐到哪一站?”色羽问老爷爷。 “……我想去看海。”老爷爷看着窗外,轻声回答:“是去热海还是小田原,或者去更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 看来老爷爷似乎有什么隐情。小和忽然觉得自己为那种事感到羞耻的心态才叫羞耻。 “……我妈妈是舞台剧演员。她几乎没上过电视,也没出演过电影,所以不怎么有名。”和终于说出口了。“欸,原来你妈妈是演员啊?”春花的眼神熠熠生辉了起来。“我经常看杂志,说不定认识呢。” 小和一说名字,春花果然认识,还报出了几个她曾经在上野等地出演的剧目的名称。小和在为母亲感到自豪的同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然、然后,我爸爸是……”小和认为一次性把难为情的话都说完比较好,于是就继续往下说了。不过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最让人难为情的——“我爸爸在和妈妈相遇之前就开始做侦探——” “他是侦探?”色羽向小和的方向探出身子。“之前听你说他以前是警察,原来是侦探啊。” “嗯,是的……”色羽把脸凑过来,紧紧盯着小和,这让小和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由地低下头,视线前方正是色羽的胸脯。可以隐约看见肋骨形状的白色肌肤展露在眼前。 “……侦探啊。说起来我经常去上野呢。”朦胧中,小和连身旁老爷爷的声音都听不清楚了。“啊,抱歉,太近了。”色羽缩回身子,但小和的心脏还是狂跳不已。 “……没事。”小和为了平复心情,咬了一口手里拿着的仙贝。酱汁和红生姜的味道——是章鱼烧味的仙贝。 列车驶过镰仓,到达了逗子。走出检票口,色羽惊讶于车站外的热闹景象。“因为有很多东京来的游客。”小和向色羽解释道。 “好想夏天来这里洗海水浴呢。”春花说道。“……是,是啊”小和掩着嘴角点点头。色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挡住自己的嘴。 “小和。”听到有人呼唤小和,三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名身穿和服的女性正站在车站前商店街的屋檐下。“我回来了,妈妈。”小和向女性跑了过去。 “欢迎回来。”小和的母亲非常漂亮,至少色羽的同龄人里没有这么漂亮的人,是因为她是演员吗? “啊,今天还请多多包涵。”春花一反常态,略带紧张地低头行礼。“欢迎来逗子玩。是春花和色羽吧?”小和的母亲向色羽看去。“初次见面。”色羽低头示意。 “爸爸呢?”小和问妈妈。“他今天有工作。不过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果然侦探都很忙呢。 “我家在这边。”小和带着头向前走了起来。色羽走在小和身后,春花则和小和的母亲肩并肩走着。“那个,我看过您出演的《茶花女》,虽然看的是录像带。”“哎呀,那个是什么时候拍的来着,我想想——” 两人聊舞台剧聊得热火朝天。正当色羽心不在焉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时,小和走到了色羽身旁。 “我替妈妈向你道歉。”“欸,为什么?”色羽疑惑不解。 “把你晾在一边……”小和往后瞄了一眼。“不过正合我意。” “嗯?”色羽不明白合她什么意,更加疑惑了。“没什么。”走在一旁的小和握住了色羽的手。 “我家小和在学校还适应吗?”听到母亲这么问春花,小和握住色羽的手又加大了几份力道。 “小和人很好的。”春花笑了起来。“前不久还帮了我们一把。”春花指的是之前的那个事件吗? “她很冒失的,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哪里冒失了……”小和回头大声抗议,但说到一半就停下了。而后尴尬地看了看色羽。 “小和有精神,我们也高兴啊。”现在的小和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吧,色羽心想。 “……是,是吗……”小和垂着头轻声作答,牵着色羽的手没有松开。 “你性格像我,还是不要勉强自己比较好。”母亲优雅地笑了。 如果两人确实相似,那或许演舞台剧时的母亲也总是戴着面具示人。 “真是的……”小和牵着色羽的手,加快了脚步。 “你们关系真好呢。” “……普通家庭都这样吧。”小和似乎有些难为情,也不看色羽,脸朝着前方答道。 色羽不明白小和所说的“普通”的基准。在看到户籍誊本之前,她的家庭应该也算是普通的,但现在已经回不到那个状态了。 “到了。”听到小和这么说,色羽抬起头。从车站走了好一会儿,她们到了一片四下没有其他建筑物的树林,一幢气派的石筑洋馆就建在那里面。 “这里除了建造年数久之外,一无是处。”小和的母亲笑着打开门,走了进去。门柱的名牌上写着的姓氏与小和的姓氏有所不同。“原来小和妈妈的艺名是旧姓啊。”春花恍然大悟。看来这里是小和母亲那边的老家。 “请进。”在小和的带领下,色羽她们也进入屋中。“打扰了。” 被小和领进客厅,色羽不禁驻足四下张望了起来。看上去极为舒适的大沙发,气派的吊灯。就连桌子都是有大理石花纹的那种高级家具。 “随便一点,就当成在自己家。”虽然小和这么说了,但色羽只见识过铺榻榻米,放矮桌的客厅,突然来了这种地方,自然不知如何是好。 春花家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但她已经脱掉外套,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春花招呼色羽也过来坐。色羽一坐下,身体就深深地陷进了坐垫,感觉就连腰都融进了沙发。 小和回到客厅,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只茶杯。对于还没从外面的天寒地冻中缓过来的几人来说,这时候喝上一杯热茶再舒服不过了。 “谢谢。”小和斜眼瞪着向自己道谢的春花。“……如果真的心存感激,就应该把位置让给我才对。”小和低声嘟哝了一句。 “啊,你想坐啊?”春花满不在乎地说着,从沙发中站起身。沙发的回弹让色羽的身体稍微往上浮了一些。 “啊,嗯……”小和放下手中的托盘,在色羽面前站住了脚。 色羽还以为是自己碍事,刚要站起身——“啊,你,你坐着就好。”小和摁住色羽的肩膀。 “打、打扰了!”明明是在自己家,小和却这么喊了一句,在色羽的身旁坐了下来。 小和的腰应该和春花差不多粗细,但色羽却感觉两人的距离明显比刚才春花坐着时近了不少。 色羽忍不住脱口而出:“欢迎。”“嗯,嗯……”小和捧着茶杯,一动不动。色羽觉得身上有些发热,是因为空调的原因吗?还是因为两人的身体贴得太紧了呢…… “咦?” 客厅里忽然响起男性的声音。一名穿着和服,蓄着长发的男性正站在客厅入口处往里看。 “——!?”小和挥起手臂,手里拿着的是——茶杯。 “呜啊!?这样很危险的啊,小和!?”男性稳稳地接住茶杯,惊呼道。里面应该还有茶水,但不知何故,一滴都没有漏出来。 “因,因为!”小和保持着刚才掷出茶杯的姿势说道:“因为你突然就回来了……!” “那也不至于突然朝我扔茶杯吧。”男性——小和的父亲一边抱怨着,一边走进客厅。他把茶杯放回了桌上——里面果然还有茶水。 “欢迎,不用拘束哦。”小和的父亲留下这句话,进了别的房间。 “真是的……”小和鼓着脸,叹了口气。“那位就是你的侦探爸爸吗?”色羽问道。小和拿起茶杯,点了点头。 “他好像金田一耕助啊。”色羽觉得他完全符合小说里的描写。不过小和的父亲好像体格更高大一点。 “有吗?可是电影里的金田一穿的是西装啊?”春花有些疑惑。前些天和色羽一起去看的电影里,高仓健穿的是西装配太阳眼镜。 小和的父亲看上去更像是明智小五郎。 “……才没这么酷呢。”小和轻声说道:“说是去工作,其实多半是去商店街买东西了。” “这不是位很好的父亲嘛。”春花笑了。 色羽知道春花没有爸爸,所以什么都没说。虽然春花和自己境遇相似,但色羽好歹是有父母的——尽管不是亲生父母。 “小和,能来帮我准备房间吗?”受到母亲的呼唤,小和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了。 小和一出客厅,小和的父亲就走了进来。“不好意思啊,我家孩子很任性吧?” “没有这种事哦。”春花的回答和被小和母亲问到时的如出一辙。“感谢你们今天邀请我们。”色羽再次行礼。 “我刚才在港口买了竹荚鱼,今天晚饭应该就吃鱼了。那家伙也真是过分,有了孩子以后才开始正儿八经地做饭——”小和父亲的话语戛然而止。 “亲爱的?”小和的母亲往客厅里张望。“能来帮帮小和吗?” “……哦,来了。”小和的父亲慌慌张张地离开客厅。 “……小和是不是挺像她妈妈的?”春花在色羽耳边轻声说道。“有吗?”两人的五官的确有点像,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 就在两人边喝茶边等着的时候,小和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了进来。 “抱歉,把你们晾在一边。房间准备好了,这边走——”小和轻轻拉住色羽的手臂,示意她起身。 “呵呵,我不会逃的啦。”色羽拿起行李,跟着小和走上楼梯。 “家里没有帮佣吗?”春花问小和。“房子这么大,打扫起来会很累人吧。” “……我们家没富到能雇得起帮佣啦。我爸又不好好工作。” “我倒是觉得小和的爸爸是位好父亲呢。”色羽说的话和刚才春花说的如出一辙。 “对了小和,可以问你爸爸关于侦探的事吗?”听到色羽的发言,小和在楼梯上停下了脚步。“……应该可以吧。不过涉及工作内容的问题可能不方便回答。” “我有事想跟他商量商量。”同样是侦探,小和的父亲说不定会懂那位侦探先生心里在想些什么。 小和带色羽和春花走进一间有两张床的卧室。“小和睡哪里?”春花问小和。她已经在窗边的床上坐下了。 “我睡自己的房间。”小和的语气中不知为何带有一丝不甘。 “小和的房间?我想去看看。”色羽很好奇小和在这幢气派的洋馆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欸——!?我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而且又很乱,没什么好看的!”“有点可疑哦。”春花坏笑了起来。“说不定墙上贴着小羽的照片。”“没有,我只在宿舍的墙上贴了而已!” 色羽和春花相视着点了点头——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吧。 吃完晚餐的炸竹荚鱼和炖煮鰤鱼,色羽心满意足地窝在沙发里。春花先去泡澡了。小和正依偎在色羽身旁。照这个样子看,她怕是连洗澡都会一起跟过来。 “我们家的浴室可没这么大哦。”小和的父亲笑着打趣。 “好了——”小和的父亲喝完茶,摆正姿势。“听说你有事想跟我商量?” “是的——”色羽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啊,在这之前……”父亲向坐在色羽身边的小和看去。“小和,你先离开一会儿吧。”小和恳切地抓住色羽的袖口。 “没关系的。”色羽斩钉截铁地说道,她本来也想找个机会告诉小和的。 “色羽……谢谢你信任我。”“因为小春已经知道了,只瞒着小和实在有点过意不去。”两人都是色羽重要的朋友。 “……是,是吗,我排在春花后面啊……”尽管在色羽心中两人一样重要,但小和还是失落地垂下了脑袋。 “可以开始了吗?”小和的父亲催促道。“啊,好的,不好意思。” 色羽摆正姿势,娓娓道来。 自己是养女,而养父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知这个事实。她委托侦探先生调查自己的身份,却被拒绝。 “那位侦探说得没错。”小和的父亲深深地点了点头。“答案近在你的身边,所以没必要把外人也卷进来,让事态变得更加混乱。” “话虽如此……”色羽紧紧握住连衣裙的下摆。如果她能问得出口,也不至于这么纠结了。 春花泡完澡,回到客厅。“在商量事吗?”她边说边在色羽身旁坐下。带着热度的湿气和洗发水的香味飘进色羽的鼻腔。 “——打个比方,假设有一位喜欢你的人……”小和的父亲继续往下说。听了父亲的话语,小和的身体不知为何猛地一颤。 “你也喜欢他,希望他能主动向你表白心意。谁知他却没有表白的勇气,所以托其他人来向你转达心意。” 色羽边思考,边点头。“遇到这种情况,你心里会怎么想?会相信这位其他人的话吗?” “说不定是在撒谎呢。”春花边擦头发边插了一句。“说不定那个人根本不喜欢你,只是想捉弄你。” “绝对没有这种事!”不知为何,小和大声否认。“那个人肯定很喜欢你!是负责传话的人心生嫉妒,所以想要挑拨离间——” “你少说两句。”小和的父亲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拽进自己的胸口。“呜——!”小和奋力挣扎,但终究还是敌不过成年人的力道。 “总之——”小和的父亲继续往下说:“大多数情况下,找他人代为转达会导致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本意。这种作法可以算得上是传话游戏吧?反正我作为一名侦探,不太希望看到这种解决方式。” “你这样说的好像那个侦探是坏人一样。”小和的母亲也加入了谈话。刚从父亲怀里解脱的小和,这次又被母亲按住了。 “没有这种事。……那位侦探先生是以前救了我们的人。”色羽轻轻地握住了一旁的春花的手。 “原来如此。”小和的父亲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说同行的坏话,但你的委托可能对他来说有点困难。”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色羽还没来得及回答,春花先替她说了出来。“我听说他是位很优秀的侦探,解决过好几桩复杂的案件。” “稍安勿躁,我不是说他能力不够。要处理这件事,比起能力,更重要的是“能否去做”。对那位侦探来说,要完成你的委托应该是一件难事。” “……我不太明白。”坐回色羽身边的小和轻声说道。 “那如果换成爸爸,能完成色羽的委托吗?”“我? 怎么说呢——” 小和的父亲用手托住下巴,沉思片刻。色羽感到小和的父亲正透过长长的刘海盯着自己,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如果是我,我不会接受她的委托。理由有很多,最关键的一点是——我没有自信能让事件圆满收场。”小和的父亲苦笑着答道。 “……什么嘛。”小和低声说道:“结果还不是做不到嘛。” “不许说这种话。”母亲责备小和:“色羽的养父母应该也在烦恼该如何将真相告诉色羽。如果这时外人介入她们之间,扰乱了原定的步调,那他们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他人介入会导致事情无法圆满收场,就是因为父母可能也有自己的打算吗?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色羽喃喃自语。向侦探先生委托那种事情,他一定也很困扰吧。色羽想为这件事而道歉,同时也想为侦探先生以前救了自己而说声谢谢。 “不必现在马上做决定。”小和的父亲说着,微微举起茶杯。一旁小和的母亲立刻去为他倒了杯新茶。 “去泡个澡,睡一觉,早上起来再散个步——做完这些再想也不迟。” 三位少女来到海岸边。 拂晓时分的海边透骨奇寒,尽管色羽穿了两件外套,凛冽的寒风还是让她浑身发抖。 “其实这里黄昏的时候更漂亮。”小和指着海面说道:“夕阳渐渐迫近水平线的时候,会把海面染成一片赤红色。” “要是昨天能看到就好了。”春花打着哈欠说。 “昨天正好有事,所以没法来看。”昨天色羽急着跟小和的父亲商量事情,所以没想到来欣赏夕阳。 “稍微走上一阵子,还能看到富士山。”小和这次又指向海岸的前方。她带头在沙滩上走了起来。西边的天空还有点发暗,海面上已经有一到早就出海的渔船了,船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不过话说起来,小和的爸爸真厉害呢。”春花走在海岸边,感叹道:“听说以前解决过很多案件。” “这些都是我出生前的事,所以我也不太清楚。”色羽去泡澡的那段时间,小和的父亲似乎跟两人说了自己以前的事迹。色羽很羡慕她们能听到侦探的活跃事迹。 “爸爸很闲的,想听的话随时都可以去找他。”小和连忙安慰色羽。 她们走着走着,天也渐渐亮了起来。回过头,东边的天空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大海的彼方则是一片水蓝。天空中还挂着一颗格外明亮的星星——应该是启明星。 “啊——”走在色羽前方的春花突然停下脚步。 “很壮观吧?”小和得意洋洋地说道。色羽也追了上来,凝视着前方的风景。 从海角的尽头可以窥见被旭日染红的富士山。不止是还残留着积雪的山顶,就连山麓都被染成了一片赤红。 “……真美。”色羽找不出其他形容词来形容这片绝景。她看到过好几次富士山,但每次都只不过是越过别的山看到一点点富士山的尖角而已,像这样连山麓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是头一回。 “我说小羽。”春花突然仰面躺了下来。 “小春,这样沙子会——”“你看天空。”春花打断了色羽。色羽听从春花的话,抬头看天。 混合着赤和蓝的渐变色天空中,闪烁着几颗还未来得及随朝阳而隐去的星星。天空的颜色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缓缓发生着变化。 不知不觉中,色羽也躺到了沙滩上。 “我应该画不出这片天空吧。”色羽承认以自己现在的画技无法还原这片天空的美丽。正因如此,色羽更要将这片美景深深烙印进脑海里。 “应该很难吧。”小和的声音近在咫尺。 色羽往旁边瞄了一眼,发现小和紧紧依偎在自己身旁。 “是啊。”色羽避开小和的视线,把目光重新投向天空。“因为不知道该调什么样的颜色才好,这片天空的颜色每分每秒都在变幻着。” “……不过,我还是觉得色羽能画得出来。”小和轻声说着,握住了色羽的手。 “因为你的名字里,就有“色”这个字。” “呵呵——”小和的玩笑让色羽忍俊不禁。“要是有朝一日能画出来就好了。” 啪地一声,有什么东西轻轻碰在了色羽的脑袋上。这个触感来自色羽的另一侧。色羽转过头,春花的脸庞近在咫尺。 “小羽肯定能到达这个水平的。”春花柔柔地说道。 如果是春花,一定能描绘出这片天空吧,她就是这么天赋异禀。 三人并排躺着,天空很快便亮了起来。阳光洒在海角上,不远处还能听见海鸥的鸣叫声。 现在,只有遥远的大海西侧的天空还残留着琉璃色了。 那一天,春花和色羽在镰仓观光时,顺便参拜了鹤岗八幡宫,然后向留在老家的小和道别,踏上了回家的路。 色羽把头靠在一旁的春花肩上浅浅地睡着了。春花眺望着窗外,不敢乱动身体,生怕吵醒色羽。 列车经过横滨,疾驰在黄昏的街道中。五颜六色的屋顶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车厢里异常安静,能听到的只有行驶中的列车发出的哐当声。似乎每位乘客都疲惫不堪。 春花轻轻握住色羽的手。色羽动了动,但没有要醒来的样子,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小羽。”春花小声呼唤色羽,见她没有要醒的样子,春花安心地再次握起她的手。 春花和色羽是大小就相识的挚友。她们一起经历过险境,依旧亲密无间。也不止一次两次地像这样相互依偎着入眠。 那时色羽的头发还很短,看上去天真烂漫。但现在却越来越端庄,越来越淑女了。春花感觉自己能明白小和为什么会被她吸引。 虽然色羽的内在从小时候起便一点都没变过—— “……小春?”色羽微微睁开眼睛。“还有一会儿才到,你睡着吧。”春花温柔地把手掌覆在色羽的眼睑上。 她应该也有很多烦恼吧。得知了色羽心事的春花如是想道。为什么那位侦探不愿意接受委托呢。 单纯是因为委托费——钱的缘故吗? 春花依稀记得那位侦探十分温柔,而且若他也记得当时的事件,应该不会不由分说就拒绝色羽。 既然如此,那原因果然是没认出现在的色羽吗? 按色羽的说法,她没有自报家门。虽然色羽声称自己只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但春花觉得应该有更深的隐情。 再说了,连名字都不说,就想让人调查自己的身世,那再厉害的侦探也做不到啊。 “……不过毕竟是色羽,说不定真的是因为不好意思。”春花望着色羽纯真的睡颜,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 “我回来了。”色羽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客厅的餐桌上摆放着做好的晚饭。“欢迎回来。肚子饿了吧?”母亲关切地对色羽说道:“水已经烧好了,你先去洗澡吧。” 色羽先把身体冲干净,然后扎起头发,泡进浴缸里。家里最近换上了石油热水器,烧水也变得简单多了。不过,色羽觉得,虽然需要用柴火来烧水的铁锅澡盆步骤繁琐,但比热水器烧的水更能让身子暖起来。 当然,这也是多亏了帮忙看火的爸爸妈妈—— “哎——”色羽大声叹了口气。能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地享受热水澡,也全都是多亏了养育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色羽当然无法理解抚养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是多么伟大的行为,但她认为那一定充满了艰辛。 这十几年来,色羽虽然有被父母训过几次,但从未听他们抱怨过自己。 色羽从浴缸里出来,开始往头发上抹洗发水。她和母亲使用同一款洗发水,散发出的味道自然也一样。这是她所熟悉的母亲的味道。 光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们也是不容置疑的一家人。 洗完澡后,色羽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然后回到客厅。 餐桌上摆着三人份的晚饭。 “在镰仓玩得开心吗?”父亲问色羽。准确来说,小和的家是在逗子,不过色羽觉得没必要特意指出这种细枝末节的错误。“很开心。明明没在举办庙会,但八幡大人的神道两旁都是小摊。” “没乱花钱吧?”母亲边问边为色羽盛饭。“我已经不是爱买面具和洋画的年纪啦。” “说起来,以前在深大寺的庙会上买的面具还在家里收着呢。色羽很中意那个面具吧?”母亲又想起了奇奇怪怪的事。 “这么早的事,早忘了。”色羽撒谎了。这个面具是父亲带她去庙会那一次,她求父亲给自己买的,其实她记得一清二楚。 “肚子饿了吧?”多亏父亲帮忙解围,色羽才得以结束话题,开始吃她的晚饭。 “——我吃饱了。”色羽放下筷子,双手合十。“——那个,爸爸,妈妈。”父母抬起头看向色羽。 “谢谢你们把我养这么大。”色羽向两人深深地鞠躬行礼。 “从今往后,我也一直是你们的女儿。” “怎么了,突然间……”母亲怔怔地问道:“说的跟要嫁出去了似的……” “没这个意思啦,只是想找个机会道声谢。我很期待和你一起去爬山哦,爸爸。” “嗯,等暑假一起去。” 结果色羽还是没能说出自己的本意。父母应该也没察觉到她的心思吧,至少色羽希望他们不要察觉到。她要等到父母主动开口告诉她的那一天——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色羽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她只开着台灯,手握铅笔,对着还是白纸的笔记本犯愁。 该写些什么、从哪里开始写起——完全没有头绪。虽说是她自己决定要写信的,但还没想好该如何表达。 色羽从抽屉里取出全新的信纸后,又从笔筒里拿了支圆珠笔。用无法修改的圆珠笔来写,说不定反而有助于她完成这封信。 话虽如此,色羽依旧不知该怎么写。 总之先把侦探先生的名字写上吧——色羽因而发现一个重大的问题。 她只知道侦探先生的姓氏,而不知道他的名字。写这种信的时候,是否能只写姓氏呢? 色羽翻开自己做调查时用的笔记本——她把自己在黄页上发现的所有值得注意的侦探事务所都抄在了这本笔记本上。 抄着侦探先生的那家事务所信息的那一页上,有事务所的地址、联系电话,也有侦探先生的名字。 看到他的名字,色羽想起了一些往事——从地下被救出去的那一天,满脸严肃的那位警察就是这么称呼侦探先生的…… 色羽也想再见见当时的那位警察和女警姐姐,她想正式向两人道谢。 色羽再次拿起圆珠笔,在信纸的开头写上了侦探先生的名字。 和刚才不同,她突然文思泉涌——这个也想写进去,那个也想写进去……想让他知道自己从地下被救起来之后发生的事。还有,虽然不至于说要把当时在场的警察都聚起来,但她想要了却没能好好道谢的遗憾。 色羽以欲要填满整张信纸的势头提笔写了起来—— 时坂侦探事务所 时坂玲人先生 前些天给您添麻烦了。 那时我光顾着考虑自己,完全没有顾及父母的想法。 我从未怀疑过将自己养育至今的父母对我的爱。 私下调查自己的出身,是对这份爱的背叛。 我相信,等时机成熟,父母会主动告诉我真相。 我会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我再次认识到,明明答案近在眼前,却想要依赖他人,这是错误的行为。 那时对您提出的委托,请您忘记吧。 再次向您致歉,给您添麻烦了。 谢谢您愿意倾听我的烦恼。 您也许还没有察觉到,我曾经和您有过一面之缘。 至于那是何时,我相信身为侦探的您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答案。 所以,这里就不再三提及了。 我也想再见见那时与您一同在场的那位警察、女警姐姐、还有医生。 若今后能有这个机会,还请您多多关照。 佐枝色羽 敬启 又及;我对侦探一职颇有兴趣,若有机会,方便让我来参观学习一番吗?